董流莹一进来,老太爷就招手说道:“莹莹,快进来。这个就是八角巷里头的那个琴师。”复又望向盲琴师,沉声说道:“我孙女来了,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。不过还是希望你拿捏好分寸。”而后便闭上眼睛,像是打算不闻不问了。
董流莹看了一眼盲琴师,将那种被“看”穿所有的奇怪感觉压在心底,行了一礼,并没有开口说话。以前她听赵槐阴提起过这琴师,不过并未谋面。按照八角巷少年的说法,这位老人脾气古怪,为人挺倔,对谁都爱答不理,如非必要,也从不会踏出家门半步。少年为数不多的提起他的那几次,脸色总是有那么一丝不为人察的古怪。
至于自家爷爷请老琴师出山的往事,虽然那时董流莹尚在襁褓之中,但长大后也听旁人提起过几次,也就是这么寥寥几次,却让少女印象深刻。因为在少女的印象中,自己爷爷想要做的事,不论多难,从来都会做到。她也很难想象得出,在家里说一不二,让父亲和其他家里长辈没有一点脾气的那个爷爷,居然会在一个住在八角巷的外人手里吃瘪。而这次老人主动拜访董府,又有什么意图与打算,少女自然更加不知。
盲琴师“看”了那一眼后,基本上边已经确认了某些事情,譬如眼前这名少女的内景之中,有一丝微弱的火象氤氲成形,上下总共三道紫烟,缭绕其间,模糊难辨。这便是山下凡人能否踏上修行之路,从而一路走上山巅的一个依据。说白了,也就是到底有没有修行的资质,有了资质,又能走到多高的位置。从那股仿若火星般的渺小火象来看,少女应该只是属于修行种子里中下靠下的那一拨人。当然,在董家这样祖上没有一点仙气的商贾家族里,也算是实属不易了,再加上这平安镇也并不是什么灵秀宝地,那就更加可贵。
再说到那紫气,说法讲究便更繁杂了。在山下凡间,紫气有至尊至贵之意,同时也是祥瑞之气,也可算作宝物的光气。这些个说法也并非全是以讹传讹,而是有其由来的。在山上,紫气确实是某些宝物的宝光所显,却也远不止如此,像少女火象外裹着的那三道紫烟,便算是一种修行法门的气象显化。当然,这并不是说出现这种气象之后,董流莹就已经是修行过了,这种气象,不过是对她的体质预示,在踏上修行之路后,便可以通过这种气象来决定以后修行的大致方向,比如该修行哪种法门,适合哪种功法,在何地修行又最适宜。修士修行讲究“财侣法地”,必然是极其重要的。
其实关于这董家少女的内景气象,老人是可以再接着往深处去看,去解的,若是再加上全身诸多窍穴,便更加复杂多变。人体内小天地,自然也是无奇不有,换做不同的人,气象便会大相径庭,种类何其繁多,甚至几乎很少有极为相似的。只是如此一来,有多麻烦不说,强行从外探视他人内景,更是有害无益。这样一来,便与老人今日特地来此的初衷相违背,得不偿失了。
在观察完少女体内作为一名练气士的气象后,老人面无异色,心中倒是有些微的意外。老人这些年来虽然几乎足不出户,但实际上在整个小镇上,除了某几个比较特殊的地方外,其余各种情况,老人是心知肚明的。出于赵槐阴的缘故,董流莹的性格柔弱,胆小腼腆,他还是了解的。只是这样一个如水似玉般的少女,其内景气象竟是一粒氤氲火星,还有那确实有着一些阳刚象征的飘渺紫烟。
在修行大道上,一个人的性格、面相等己身之物,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与大道契合的。正如一位杀力极大、修为极高的剑仙,其为人不敢说一定潇洒果敢,但也绝不会唯唯诺诺;又如一个胆小无比,见血就晕的懦弱之人,也是无法走上兵家之道的。因此如同董流莹这般,外在温柔似水,实则内里生出“热火”的截然相反的情况,实在少见。
不过老人毕竟见多识广,只是微感意外之后便不去在意。
大千世界,无奇不有。
比这更加令人意外,甚至惊讶的事情多着呢。人外人,天外天,山上之人一层高过一层,以老人的境界以及地位,也决然不敢说见过的就一定算是多的。至于那三道紫烟,考虑到另外一人,也是有其它的寓意的。
帝王紫气,这便是应该的。
只不过不知为何这女子身上也能有所显现罢了。
老人捻了捻胡子,一转身,将背后古琴置于桌上。自己则坐在桌前,双手轻轻按住琴弦,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董流莹说道:“你爷爷当年请我来你们家弹琴,我没有答应。不过今日我会为你弹上一曲,至于能听到多少,又能听懂多少,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。”
丝毫不在意旁边还有个董老太爷。
董流莹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,眼睛却是疑惑地看向老太爷,但老太爷依然闭目养神,不闻不问。对于老琴师的行为,少女自然是一头雾水,但她自小腼腆,甚至有些逆来顺受,此时看爷爷也并无反应,便不敢有什么多余的言语。
少女当然不知,作为一个只算有点资质的山下之人,能够拥有这等机缘,在明眼人看来,已经是天大的福运了。
毕竟若单论修为或者战力,老人虽然还不算这偌大东土中最拔尖的那么一撮,但老人这古琴弹出来的琴曲却是真正契合大道,最少最少,洗耳伐髓的功效,超乎想象。对于那些已经修行百年千年的大修士作用不大,但对下境练气士来说,无异于脱胎换骨。此种神奇之处,找遍天下也没有几人能做到。这也是老人在家乡那边,备受敬重的主要缘由之一。
于是少女懵懂之间,人生便迎来了一次重大转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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付南生到了青禄道小庙,照例敲了敲破烂庙门,待到庙里少女出声后,才放心推门而入。
额头一点朱砂的秀丽少女已经穿戴完毕,正捂嘴打着呵欠坐在石砌莲台上。少女明显心情极好,付南生一进来,便笑着打趣道:“付南生,每天都一大早来给我送早饭,这都大半个月了,你还真不烦啊。”
付南生愣了愣,实在是没想到江芷薇会突然提起这茬来,他将手里的早饭递过去,回道:“这有什么烦的,我早就习惯了早起,从八角巷到这里,其实也没有几步路的,权当锻炼身体了。再说还有江姑娘你给的锻炼身体的呼吸法,于情于礼我都该做些事情的。其实真要说起来,我还占了不小的便宜呢。只是送个三餐,不麻烦。”
即便早有预料,在听完了这一大通实非必要的解释后,少女也还是顿感索然,她叹了口气,面色古怪地对付南生说道:“付南生,咱们有事论事,有一说一。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,我是真觉得,像你这样的,以后想讨个好老婆肯定不容易。”
至于称呼问题,江芷薇觉得想把这榆木疙瘩纠正过来,是真不容易,索性也就由他了。
少年憨厚笑了两声,“只要她老实本分就够了。”
少女一挑眉毛,更觉挫败。
这世间众生之多,人人不同,自是各有各的活法。有人极尽中庸,整天碌碌无为,混吃等死,有人天生福相,一生洪福齐天,事事顺遂,有人艰辛前行,坎坷不断,终却磨练成材,有人又如那无根浮萍,随水动荡,起起跌跌,令人唏嘘不已。然而天有所定,缘法不一,真要一个个掰碎了来看,哪个更高,哪个低下,真不好说。
江芷薇眯着眼睛向付南生说道:“付南生啊,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。做人,总得有点理想和目标的,就好像我以后要飞升当仙人……”说着就觉得自己的说法对于少年来说有些远,不够通俗,又实在是一时想不出别的,便直接略了过去,“你以后难道就没什么特别想做的?”
付南生脱口而出:“挣很多很多钱算不算?”
少女咬咬牙,重重点头道:“算!”
然后就看着付南生一副“江姑娘我知道了,你接着往下说”的欠揍表情,江芷薇真的觉得,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动手,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,若是让家中几个长辈知道,也会觉得惊讶的。
江芷薇深呼吸一口气,又一本正经教训道:“既然有理想,那就要为了你的理想奋斗,人争一口气,佛争一炷香,不然你活这一遭还有什么意思,你说是吧?所以啊,付南生,你可一定要努力练习我给你的吐纳法,哪怕是真的为了挣钱,也坚决不能活得平平凡凡,在平安镇里混吃等死,没甚意思。”
付南生点点头,似懂非懂。
看着付南生不争气的模样,再想想自己那个高高在上、冷漠无比的母亲,少女便觉这人生真是有千般愁。这样一想,江芷薇便皱紧了眉头,连饭也吃不下去了。
人生万般难唉。
然后付南生又突然问了一句话,差点把少女给气得岔了气。
“江姑娘,你教给我的这个吐纳法,练好了就能挣很多钱吗?”
少女面无表情,呆若木鸡。
旁边的石佛嘴角咧着,似乎有些好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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